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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23 15:53 】 |
《地狱变》五

 推开房门,踏进玄关,房间里跟出门前一样,平静如初,没有什么异常迹象。

    紧接着,就在这时。

    一股浓重的睡意袭来,他几乎撑不住地要扑倒在地板上立刻睡过去。这股瞌睡不比寻常,非同小可,它是强制性的,而且不是由于肌体自身的疲乏所致,最好的证明就是义明在踏入房门前一秒钟精神依然十分振作。

    仿佛有一股外力把疲劳灌注进大脑,让他从神经末梢开始麻痹松弛。

    简直就像中了咒术。义明开始念诵如来真言,企图驱走睡意。他拼命撑开眼皮,背贴墙壁,口中不断念念有辞。

 ナモバカバテサキャムナエタザガタャ

—— 每念一次便深吸一口气。     

    ナモバカバテサキャムナエタザガタャ

    ナモバカバテサキャムナエタザガタャ

……

    然而,随着心经真言自口中字字吐出,不知原先是否潜藏在哪里的某样莫名的东西反而像受到了刺激一般,空旷的房间里凭空浮出一层朦胧的雾,似幻似真,十分模糊。

    足下渐渐生出冷潮,沿腿脚攀缘至躯干四肢,扼住咽喉,直捣口鼻面门,寒气冲顶。身边的空气里爬出许多黏糊糊的东西,看不见它们,但那些东西粘在身上,化为无数触手,穿透衬衫长裤和内衣裤,直钻探入肌肤里面。

    毛骨悚然的恶寒中,强烈的睡意再次袭来。义明咬啮牙齿,结起手印,唱诵真言。即使如此,那些吃了狠招的不知名不可状的东西又黏糊糊地附体而来,猛烈侵蚀着肉体和意识。

    瞌睡丝毫不退,在与外界怪物的斗争中,这股睡意又像是由内而生,竭力要把他扳出粘稠混乱的困境,执著地铺天盖地而来。义明抗拒着瞌睡,强忍体内体表和意识中几欲作呕的冲动,双眼在空间有限的客厅里机警地逡巡着。

    然而他再也看不到房间里的桌子和椅子,扑入视野的是如同曼佗罗一样纷繁复杂的诡谲世界。

    乃是地狱曼佗罗。

    浓重的迷雾蒙在眼前,渐散去,浓雾深处,黑色的天地逐次展开,层层交叠。远处有一道明亮的光射往四方,光柱直射黑暗深处,点燃了下面无数个小世界,每个世界里都在进行一场屠杀。

    义明惊呆了。

    从没见过这种景象——

    火海中,一个哭嚎的女人赤裸胸襟从面前猛地掠过,她的眼睛和口鼻中流淌着鲜血,牙齿也被染红,号哭着抓住义明的头发,义明只感到一阵腐臭的熏风扑鼻而过,随着女人被拖回火海又消散了。那女人被一根长手卡住脖子、四肢和阴部,拖至一张血迹斑斑的青石台上,长手的主人是一只赤身裸体的怪物,青白的身体上皮肤呈枯树皮状,到处开裂,露出里面红黑色的东西。它把四根钉子敲进女人的大腿和胳膊,不顾女人在台子上惨叫抽搐,又用锤子将一枚长钉敲进女人的眉心。女人被钉死在台子上,从伤口、七窍和下体都流出黑红的血,躯体在五根钉子之间不挺地挺起又瘫下,跳动不停。这时,只见怪物抽出一把长锯,一手握住锯柄,一手扶住锯身,像拨死肉一样拨开女人的双腿,将锯口推进下体,顿时,死去一般的女人发疯地惨叫起来,抽动着要坐起来,然而身体却被钉子钉死。锯子锯开下体,锯裂腹部,女人就一直嚎叫不停,血不断地从伤口中流出,淌下青石台……

    义明感到胃里有搅拌器在搅,剧烈翻腾。他双手捂住眼睛,耳边却不断传来钉钉子,锯锯子,炸东西的声音,巨石从高处落下砸在软物上发出的闷响,其间充斥着无数男人女人的惨叫呼号,卷在烈烈腥风和熊熊火焰之中扑向黑暗深处,然后从那深不可测的地方传来隆隆的恐怖回音。

    再次睁开眼睛,义明站在无数屠杀现场当中,无数小鬼怪物将人丢进油锅里煎炸,锯他们,把他们抛进火海,或逼上冰山。拔舌,碾成肉酱,上刀山,千万头蛮牛从身上踩踏而过……经受其苦之人,无一不哭喊嘶嚎,却没有一个能够死去,即使被碾成肉泥,眼珠子却还在转动,流出血泪;胸腹剖开者,即使心脏咽喉都被扯出来踏烂在地,却仍可艰难呼吸;碾作肉泥之人,小鬼重塑他的人形,然后重新再用大磨碾磨……

    密密麻麻的屠杀之中,有十座大殿,殿中坐有十位君主,他们审判死者,根据死者生前行径记录来裁判死者是在该殿接受刑罚还是就此进入下一殿接受进一步审判。

    “十殿阎王……”

义明喃喃自语。猛一抬头,幽冥正中发光处,隐约可见一个人形,手托宝珠,脚踏莲台。只一瞬,清冷的光亮立刻被红黄火光吞没,一个面色青白的人从火中浮现,向自己走来,他的脖子和手脚上有紫色伤痕,脸色跟死人一样惨淡。他伸出一只手,指尖朝向自己,陡然间那躯体碎成数块,血肉模糊,血沫横飞,惟独指向自己的手凝固在那里。义明四肢被缚,周身被火灼烧,痛到要呼号,却发不出声音。以为身体从内部要被撕裂的瞬间,眼前突然出现自己生前的景象:

    战场。

    军队。

    尸体。

    旗帜。

    一只怪物走近,手指伸入眼眶,抠出他的眼珠,他痛得要疯了,抠出的粘着血带着黏液的眼球还连着大脑的神经,无比清晰地将杀戮和尔虞我诈送入意识。

    第一次换生后的情景。

    第二次换生后的情景。

    第三次换生后的情景。

……

    血和腥臭味越积越多,意识沾上更多腐烂的泥浆变得粘稠,一次又一次叠加的人生中不断积累增加的悲伤和苦闷成为不可磨灭的罪孽,甚至那曾为之癫狂而付出一切的爱情也像腐败的霉菌一样,促使意识更加肮脏异化,最终只剩下混沌……

    突然,脑中一直紧绷着的弦发出断裂的脆响,这一声宛如远在天边的鹤唳雀鸣,又挑断了绷得最紧的那根神经,顿时,地狱在眼前急速地旋转萎缩、模糊下去,义明被卷入一种温热的迷离,那股神秘的瞌睡再没给他抵抗的机会,以一种强大到近乎恐怖的力量将他拖入寂静的盾内,任凭外面妖魔鬼怪嚎叫撕打,睡眠无形的结界内安详得不可思议。

    有什么东西强硬地支撑着意识不被带走,义明被包在一层透明的羊水中,与此同时,瞌睡排山倒海地压过来,他失去了知觉。

    

    时断时续的门铃声和呼唤声从意识的地平线那头隐约飘来。

   “橘先生,橘先生。”外面,松野砰砰拍打着门。

    门铃响叮叮,呼唤声磕磕绊绊,在初醒的脑子里有如彼界的梦幻一样遥远。

    义明在床上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毯子。

    阳光从窗帘缝里透射进来,房间里,空调细细地嗡嗡作响。

    不头疼,也不疲倦。只是脑中混沌,不怎么清明。他断断续续忆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卧室门大开。

    走进客厅,那里一如往常的空旷,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难道一切只是一场梦……

    咚咚的敲门声唤回义明的意识,他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身穿浅蓝色夹克和米白色帆布裤子的松野,脸上挂着惊讶和关切。

    夏天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背光的男人轮廓的边缘闪缀上一道金边,有点眩目。

    义明把他引进门。

    松野抚着胸口说“哎哟,我还以为你怎么了,把我吓得……”

    “我挺好的啊。”义明递给他一杯水。

   “好什么?一早按门铃就没人应,可是楼下车还在。刚才按门铃又没人应,我足足敲了5分钟的门! ”

   “为什么那么紧张?”  

   “能不紧张吗?万一你在鬼屋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某些案子就是夏天打开房门闻到一股恶臭……”

   “职业意识敏锐是好,也没必要动不动就往那边想吧。”

    我这不是担心吗,松野抬眼偷偷瞄了义明一眼,后者脸色有点苍白。“你不舒服啊?”

   “没什么。”

   “真没事儿?”松野狐疑地打量。

    义明摇摇头。“你找我什么事?”

   “中井先生打电话来说,他搬家之前把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忘在房间里了。希望能够归还。”

   “在我的房间里?”

   “是的。”

   “放在什么地方?”

   “说是沙发底座下面的一个黑匣子。”

   “沙发底座?”

    什么东西需要放在那么隐蔽的地方?

    客厅里的东西几乎都是前任房客留下的,原先就很简陋的房间,义明几乎没怎么动。

    两人挪开沙发,在背面看见一个口子,伸手进去一摸,摸到一个光溜溜的盒子挤在厚厚的海绵当中。

    相当大的木匣子,很厚重,紫檀黑漆,做工古朴,却透出一股贵气。

    把那个托在手里,松野好奇地自言自语“这里面会有什么呢”,一边抬眼看义明,似乎在征求义明的认可。

    擅自打开别人的东西是不好的,两个人都知道这一点。但义明没有阻止松野揭开盒盖。

    陡然跃入视野的东西过于刺眼和意外,两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盒子里铺着细碎的草纸和棉纱,当中放着一个白色的面具。

    黑与白的强烈对比刺激着人的视神经。

    那面白,像雪一样冷艳和粲然,光洁的表面镀上了一层釉,光洁莹润。细长的眼睛宛如起势绵缓的山脉,微微婉曲,细小的黑色眼珠从那狭缝中投来两道凝固的目光,双唇轻启,含一抹模糊的微笑,隐约可见里面黑色的牙齿。

    这是小面。

   “吓死人了,原来是面具。”松野被突然从墨黑匣子里露出来的苍白人脸唬了一惊,抚胸骂道:“什么人啊,居然把这么诡异的东西藏在这么诡异的地方。”

    随即断言,可见一定居心叵测。

    义明一眼就看出这是十分精致且贵重的工艺品,可能出自名匠之手。匣子大概是随面具一起传下来的,由匣子的造型纹样和磨损程度看,也许是江户时代传下来的传家宝吧。义明注意到匣子右下角刻着一个小小的观世宝生字样。

   “说起来中井这家伙运气还真是好,要是不幸被你把沙发扔了,这玩意儿可就不知上哪去寻了。那家伙在电话里听我说‘隔壁家的沙发好象还在’时,高兴得恨不得立刻就飞过来。”

    毕竟是前任房客的大件物品,再怎样也不可能不打一声招呼就扔。

    然而义明摩挲着盒子,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那现在要怎么处理这个匣子?”

    还用说,当然是还给他了。

    松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依旧背着光。

    突然咳咳笑起来。

    他埋在一面光里,脸黑糊糊的看不清,只有声音蒙上一层阴暗的喜悦。

   “看在他那么高兴的份上,不如干脆就给他一个‘惊喜’。”

    义明迎光的视野里,松野变身成一个默默而诡谲的剪影。然而这有只一瞬,起身跟义明道别的松野又爽朗地笑了,快到那一瞬间的诡谲像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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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5/27 03:18 】 | Mirage Of Blaze-同人-地狱变 | 有り難いご意見(0) | トラックバック()
《地狱变》四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间料理亭并不是回忆的组成部分,只是,男人在金枪鱼拼盘前默默奋斗的样子令人触景生情,义明眼底微微泛酸。

   “松野君骑重型机车?”

   “恩。上次撞坏的就是它,还好署里隔天就给我修好了。”

    骑着这种车子在东京的大街小巷追人,会撞坏一点也不稀奇。没把人撞死就谢天谢地了,某种意义上或许该夸奖松野技术精湛。

   “很危险的。”

   “可是,那种速度感棒呆了。特别是在高速公路上奔驰,一旦跑出了速度就不想再停下来。”

   “——觉得就这样在哪里撞死了也无所谓?”

    松野有些惊讶,“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因为”

    ——以前也有人跟你说过同样的话。

    义明慢慢地搅着汤,热气飘散在两人之间,仿佛隔层纱。

   “关于我房间里那位死者,你了解多少?”

   “我就知道,你不会白请这顿的。”

    义明示意他继续。

    松野敛起笑容。

   “那家伙在日本呆了大概有十年左右了吧,到他死为止。交际面不是很广,除了学校的同学和工作上的一些人事应酬,几乎不怎么与人打交道。性格十分要强。据说他念大学的时候曾经被打工场所的前辈和上司侮辱,为此他切断了自己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像这样。”

    松野伸出左手,在小指和无名指的第二关节后面做了个一刀切的动作,“然后他一个人还做完了当天所有人剩下的工作。”

   “听起来有点偏激。”

   “因为不想被人看扁吧,外国人在日本遭受歧视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松野说。

   “东京是全日本外国人最多的地方,有很多中国人和韩国人。韩国人遭受的歧视可能比中国人稍微少一点。中国人,尤其是大陆来的留学生和务工族,这些人有的为筹措学费没日没夜地打工,有的为赡养在家乡的老小而不要命地赚钱。他们以为日本是淘金地,只要付出多倍的辛劳,就可以赚到比在自己国家更多的钱。拼命地工作,玩命地攒钱。有些人的生存状态,就连日本只吃救济金的流浪汉也难以想象。”

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候,吃饭只吃超市打折贱卖的杯面。剩下的就只有长时间无休止的工作。

即使这样,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成功。

   “现如今的日本,说起来是开放的国度,实际上歧视和偏见满大街都是。就连海外的归国子女也会遭受排挤,更不用说两手空空来日本淘金的外国人了。”

    义明对这种情况也有所了解。

    协同会社和各大企业中都有派遣员工,派遣员工中又有很多是外国人,他们签下高劳动强度低收入水平的合同,在日本的经济浪潮中如一叶叶扁舟,一个浪便可将他们打翻。

   “人都是一样的,外国人并不比日本人差多少,那家伙就是这么想的。他倾家荡产来到东京,发誓不闯出一番天地绝不回去。先念语言学校,然后考上名门大学,再进入企业就职。在日本人看来也不能说就是“闯出了一番天地”,但是对他一个外国人而言,这已经是一个可观的高度了。”

这样的人,比普通人要强得多,也比普通人脆弱得多。

    义明默默地听着。

   “念书时他好几次跟人起冲突,都是因为遭受歧视,出了社会找工作,也因为外国人的身份而屡屡碰壁,甚至有钱也没人愿意租房子给他,最落魄的时候,只能睡地铁站。早大应该说是对中国人很照顾的学校,但是他在学校里照旧跟人起冲突,仍然每天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敌意。那家伙经常说,日本是个垃圾场,等级森严,上面的人把垃圾往下面扔——无论是被丢弃的家电,二手的衣服,还是充满敌意的漫骂和讽刺。”

    义明有些愕然,自己所生活的日本,是这样充满恶意的国家吗?

    这个人自己就没有一点问题吗?      

他自己,难道就没有敌视别人吗?

“对立是双方的。”

    ——如果你处在他的立场上。

    松野冷冷地说,

   “我不相信你还能做个傻呆呆的好人。”

   “我承认,有些外国人,包括中国人,的确做过许多不好的事情,偷盗,抢劫,卖淫,杀人,污染环境,背德犯法的事没少做。可别跟我说日本人就没沾过这些事。外国人也好日本人也罢,不都一样吗。凭什么,有什么资格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嘴脸?”

    也对,他嘲笑道。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在日本人的土地上,就只能由你们日本人摆布了。”

    他抬起眼看着义明,眼神中有一种挑衅的意味,“——那家伙,一定是这么想的。”

    义明平静地回视。空气中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松野君好象,很感同身受啊。

   “哪里,我只是觉得那家伙运气太不好罢了,工作之后又绊上了丑闻。总之,他这辈子过得实在很不顺。”

   “丑闻?”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被人杀死还抛尸公园?松野冷笑,“总不至于自己勒死自己去骗人同情吧。否则,他现在应该还活着,坐在市中心的大厦里继续朝他光辉灿烂的理想迈进。”

   “对于死者的情况,你好象很了解?”

    对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敌意。尽管直觉告诉他这敌意并不针对自己——却是义明长期以来第一次与如此尖锐的视线碰撞。

    松野眯缝起细长的双眼,长出一口气,“他的案子我有参与。”

 没有问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松野提到自己参与了案件侦查之后,态度陡然一变,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他当时是如何参与破案又是如何抓捕犯人的。

    义明最在意的不是已成定局的案件。

    而是这个叫做松野裕贵的男人的态度。

    他对死者的了解似乎非常详细。

    而且,适才提到死者的话题时,他话中有刺,态度和措辞也有些奇怪,转移话题之后又全然不见犀利的锋芒,一派年轻人的爽朗率真。

    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换成其他人也许不会注意。

    这种奇妙的反差仿佛暗示着类似双重性格的可能性。义明知道有一个人有这种性格,但那个人的情况撂在普通人身上是不可能成立的。

    松野就是这种性格,还是自己敏感过度?

    抑或是有着其他的什么原因?

    晚餐后,两人回到停车场。

    空地上的晚风十分凉爽,驱散了暑气。松野像一个大孩子,踮着脚一路小跑着,跳上机车。

    庞大的黑色重型机车以一种不可动摇的厚重姿态横立在晚间纷繁的霓虹灯光中。

    空地边的道路上车子来来往往。

    跨坐其上的男人没有立刻发动引擎。

    他仰天吐出一口长气,突然小声发出感叹,

   “东京的星星啊。”

   “?”

   “东京的星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少了呢?”

    听到他没头没脑的小声咕哝,不明白他要说什么,正要进入车内的义明停下来。

    松野跨在机车上昂着脑袋,一动不动地仰望漆黑的天空,喃喃说“夏天的星座也看不到了”,黑色短发和雪白的T恤在晚风中微微拂动。

    不像是在故意耍宝,也没有喝醉的迹象。

    那双细长的眼睛睁得很大,凝视着天空。

    夜风将他额前碎发撩起。沉重的机车上男人的身影在风中竟有些飘飘然。

    从那专注的侧脸上,义明嗅到了怀念的气息。

   “我小时候,经常在河边玩。那时候还有很多萤火虫。”男人没有回头,他把探寻的目光投往天空,然后凝固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上有很多星星,灯火就从地上一直燃到了天上。”

    星星和萤火虫大概是同一种东西,萤火虫飞到天上就变成了星星。而星星从天上下来,就变成了萤火虫。

   “很多萤火虫聚在一起,就变成了星星,因为太远了,所以在天上显得很小。身边的萤火虫,都是星星的碎片,当中一定有很多来自那些星座和巨大的星星。”

    有的来自猎户星座,有的来自大熊星座,有的来自织女星。

    也有的,从天狼星上掉下来。

    义明抬起头,顺着男人的视线,迷离地望向天空,在那里只有一颗星微弱地发着光。

    在地面灯火的掩映下,天空很昏暗。

   “夜晚是黑色的,但是很明亮。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回忆。地球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萤火虫都死了,星星也减少了,所以什么也看不见了。”

    一抹哀愁拢在低沉的声音里。义明这时才注意到,这家伙鼻音很浓重,不同于感冒或哭过之后那种模模糊糊的鼻音。清晰,又浓烈得很悦耳。

    就连声音也是那么引人怀念,迫人相思。一股酸楚漫上心头,为什么,这个人要跟自己说这种话题呢。

   “星星没有减少,只是隐藏在大气后面罢了。”义明说。

    男人回过头看向义明,醒来的眼中是清明。

    与那双眼睛远远对视,义明凛然说道:

   “地面的灯火和灰尘蒙蔽了天空,但是真实的星星仍然存在于那之后。”

    仍在发光,只是你没看见而已。

    转身向车子走去。身后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

    打开车门,进入车子之前,松野叫住了他。

   “橘先生,有件事提醒你。”

    义明微微侧过身。

   “也许最近会有些不对头的事情发生。”。

   “什么意思?”

    因为,一个星期以后就是那家伙一周年的忌日。

    忌日,就是死者死亡的日子。

    ——鬼魂要出来作祟,一定不会错过这一天。

忌日,即是命日。

   义明回想起数百年前那次曾经令人闻风色变、毛骨悚然的怨灵大骚动。死者在自己的死日,灵力和咒力都会增至最强。义明本来并不想理这件事,但松野有意无意的引导和准点的瞌睡、间歇的失忆,似乎暗示着自己已经被卷入鬼魂作祟的事件里了。

   不过,隔壁的小警察更令人心生好奇。

  

   到家时已经是11点了。义明今天特意没有按往常的时间回家,一来是因为和松野在外聊了很久,二来他有意逗留至入睡时间以后才回家,想知道自己不在家,或者如果没有睡着,房间里会发生什么。

【2011/05/27 03:17 】 | Mirage Of Blaze-同人-地狱变 | 有り難いご意見(0) | トラックバック()
《地狱变》三

    义明靠在沙发上,如同往常一样开始昏沉。

    今天晚上结束工作时已经10点半了。10点半仍在成年人身体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毋宁说10点半以前入睡的成年人在首都圈内是没有的。

    每天早晨醒来时精神尚可,下午至晚上也都完全没有疲乏迹象,惟独一过10点,身体像准点下班一样缴械投降。

    过去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最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莫名的准点疲劳的呢?

    最为诡异的是,他开始出现间歇性失忆的症状。

    早晨醒来时,发现日期跳过了两天,或者突然回过神,却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照弘也常常抱怨自己记不得曾经说过的话。

    这样的情况往往出现在周末,倒是没有对工作产生任何影响。

    根据照弘的话推测,在失去记忆的时间段里,自己并不是睡着,而是醒着的。

    那么,在这段时间里,控制自己身体的是什么?

    义明觉得脊背发冷,他想起那正好是在他搬进这间公寓房间时开始的。

    当时,他甚至一度为失眠困扰。入住之后睡眠好了很多,他一直以为是身体变好或者精神稳定了的缘故。

    精神似乎受到某种外力的强制作用而安定了下来,不见得很振作,可是却像注射了镇定剂一样稳定。

    此前因为强烈思念而焦躁的神经一到夜晚就松弛下来。

    他看见窗台上放着的那盆植物。那是上次照弘从家里带过来的,因为义明说过“想要一盆家里种的花草”。

    义明不记得自己曾经对照弘说过这句话。实际上,他对花草毫不上心,客厅里就只摆了一个沙发、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的男人,根本不会想去摆弄什么花草。那天他回答照弘说想起来了,无非是把话题敷衍过去,并不真的想起自己讲过那句话。

    义明此时再三回忆,仍确定没有问照弘要过花草。

    那么,照弘为什么明确地说他提过“想要花草”呢?

    六月时的那次。义明发现自己对于照弘的那次来访根本就没有任何印象。照弘几时来,几时走,说了些什么,完全一片空白。

    难道自己压力大到失忆?

    义明不可避免地想起松野对他说的话。

    ——你的房间里有鬼魂。

    再次见到松野是几天后的一个傍晚。

    夏天来临,白天变长,6点钟时,炽热的太阳仍然顽固地挂在天边不肯落山。义明驾车经过一个加油站时,冷不防视线被黏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突如其来了一场梦,令人在措手不及之中迷失。

    他看见某个熟悉的、穿着深蓝色工作制服的身影,戴着相同颜色的帽子和白手套,轻快利落地在油箱和车子之间忙碌着,额头上汗水晶亮,一张线条深刻的脸庞笑得爽朗而纯真。

    失神了几秒钟之后,义明将车子倒了回去。

    身穿深蓝色制服的年轻人正忙得热火朝天,黑色的丰田车开进他的视线。他探头探脑地往车窗里一瞧,再次露出讨人喜欢的笑容。

   “果然是橘先生。”他洋洋得意,摆出一副“我老早就看见你了”的样子。

   “看来WINDOM真的很好辨认。”

   “哪里,哪里。战友嘛,战友。”青年嘿嘿地笑着搓了搓手。

   “这么热的天,辛苦你了。”

   “不敢,不敢。”

    豆大的汗珠在他的太阳穴上摇摇欲坠,细长的眼睛里盈满笑意。

    这个人意外的适合从事服务业。

    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有一张冷峻而凶险的脸,鼻梁细高,挺拔得近乎神经质,纤薄的双唇紧紧抿成一个冷酷而焦灼的弧度,拒绝着一切来外的入侵。而此刻这张快乐的脸上只有阳光般的笑容,阴暗像谎言一样仿佛从未存在过。

   “你怎么会走到这一带来呀?”

   “有事绕了点路,正好遇到你”

    我改主意了。

   “呃?”

   “松野君几点下班?”

   “6点半……”

    这时,后面有人等待得不耐烦,摁起了喇叭。

    松野立刻改口,“那个那个那个,有什么是我能为您效劳的吗,客人?”

    义明笑。

    松野吐了吐舌头,小声说,“你等我啊。”

   “不当警察,改到加油站工作了?”义明递给松野一听乌龙茶。

   “顶替一个朋友而已。那家伙本来在加油站打工,昨天家里有事临时回去了。”

   “那今天的薪水算你的?”

   “算他的。”松野喝掉一大口冰茶,理直气壮地回答。T恤衫的袖管被他卷到肩膀上,牛仔裤与短发在夕阳和傍晚的凉风中有一种飒爽的帅气。

    那个人要是还在,也快到这种年纪了吧。

    义明在心里摇摇头。

    不过是个小错觉而已,不要那么轻易就上纲上线。

   “你找我?”

   “我只是想打听一下关于我所住的房间的事。”

    哦?你遇到问题了?莫非你看见了什么?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义明说,“我想了解一些关于前任房客的情况。”

    ———以及我自己的失忆,和这房间到底有没有关系。

    突破口,可能在前任房客那里。

   “你指中井的事?”

   “中井?”

   “就是你的前任房客啊,被吓惨的那一位。”

   “我想找他聊聊。”

   “找他聊啊……”

   “只是对有些事情感到好奇,想确认一下而已。”

   “会有什么帮助吗?我觉得干脆搬离那个房间比较有效……”

    再说那位中井某人据说搬得很远,松野告诉义明,“听说他被吓到后就不太爱见人,后遗症恐怕还没治好吧。”

   “如果确实是死者所为,想必死者生前应该有不小的仇怨。”

   “是吗?”

   “被人勒死后肢解,又抛尸公园,这种死法很难令人安心成佛吧。”

    松野点点头。

   “凶手已经被绳之以法了。不过,那家伙大概自认为是冤情未了吧,迟迟不肯归西。”

   “怎么说?”义明觉察有隐情。

    松野没有回答,咽了口茶。

    低低嗤笑一声,“那家伙,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后,直到喝完茶为止,他再也没说什么更深入的话题了。

    义明觉得,这个男人肯定知道些什么。

    他的表情忽明忽暗,时而心直口快主动挑起话头说上一大堆,时而缄口不言,难以捉摸。

    最后一缕阳光射在后视镜上。

    松野跨坐在机车上招呼道,“我饿了,我们去吃点什么吧。”背负着最后一抹余辉,样子颇有点不可一世。

    义明有点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松野全然不知义明的感受,边发动引擎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家庭餐厅还是居酒屋”。

    “松岛屋如何?”

    “当真?你请客的话我可就不跟你客气了。”青年人的眼睛大放异彩。

    为什么一提到生鱼片料理成年人都会乐得像个小孩似的呢?

    大概是因为太穷了吧。义明想起自己的前任食客,发动了车子。

    松岛屋位于繁华街侧面一隅。

    老板娘将两人引进门,里面格外幽静,别有洞天。

    走在走廊上,右手狭长的庭院中栽种着各种草木,看似随意而为,实则精心雕琢过,无论是草木的品种还是布局都很有讲究。

    庭院中央有一个池子,池边放置着一个别致的御手洗,细细的水流从竹筒中流到石盆中,再流回池子里。青苔在灯光下泛着莹莹绿光,竹筒一颠一颠发出清脆的声音,在静谧的庭院中仿佛唤起了回音,水流也摩挲着清新的空气,发出细碎的、仿佛浸润着芬芳的声音。

    仿五山时代的禅林茶室所建造,清净典雅,都市中有这样的去处也算难得。

    义明在榻榻米上端然落座。

    松野像乡巴佬进城,怀抱着头盔,半张着嘴,四处张望,一副傻呆呆的样子。

    点完餐,老板娘优雅地退了下去。

    拉上拉门,室内就只剩下宁静和草木的芬芳。

   “这里,一定很贵吧?”

    松野慌慌张张坐下来,怀里仍紧抱着头盔不放。

    还好,跟老板娘是老熟人了。

   “哦。”

    松野这才放下头盔,就着一个只能说是乱七八糟的姿势坐着不动了。

    不一会儿料理端上来了,可怜的警察又手舞足蹈了一番。义明仿佛计谋得逞了一样露出微笑,经验告诉他,哄小孩,食物绝对管用。

    松野探头探脑,义明动了筷子之后,他才卸下包袱,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也提起了筷子。

    义明咀嚼着沾满芥末的鱼肉,口中调料辛辣,鱼肉清淡,心里却五味陈杂。

    自己的前任食客,也常常这样,乱七八糟地坐在自己面前,一边抱怨芥末很辣,一边把食物往嘴巴里送。因为年纪小,又有酒精拒绝症,只能眼巴巴望着别人喝酒,自己喝果汁。一逗他“您也喝一点吗?”,就凶巴巴地回绝道,“呸,酒有什么好喝的! ”可偶尔也会央求道,“嗳,让我喝一点儿吧,就一点儿,我顶得住。你不说,没人会知道的。”又偶尔,他会说,“大过年的,一个人喝酒很闷吧。如果只是啤酒,我可以陪你喝一杯。”

那个人坐在自己对面喝果汁的日子,在漫长的时光中屈指可数,义明却总不由自主地去回忆那些短暂的时光,笼着橙黄色柔和光线的温暖的和室,淡雅美味的食物,兑着一点点啤酒的果汁,不着边际的谈话,那么的默契。还有那张脸庞上的忧郁和开怀,他低垂视线里的寂寥和温柔,纵使是长久的沉默无言,也令人隽永回味。

   

【2011/05/27 03:12 】 | Mirage Of Blaze-同人-地狱变 | 有り難いご意見(0) | トラックバック()
《地狱变》1

一、消失的男人—————————————

    雨默默地下。

    汽车停在公寓前的停车场上。驾驶座上的人推开车门走出来。他低头瞄了一眼手表,回身从车里取出一个手提袋,关上车门走进公寓。

    站在房门口,男人摸了摸装有钥匙的口袋,犹豫片刻后还是按下门铃。

    门开了。出现在那里的是一张消瘦的脸。

    抬起的眼中有一丝诧异。

    男人叹了口气。

    “你又连续熬夜工作了,义明。”

    苍白的面庞上浮起一缕淡笑。

    哥哥。

    橘照弘把身体埋坐进沙发,环视着依旧空荡荡没有多少生活气息的房间。房间的主人本来就不是一个像主妇般热中于家事的男人,他住的屋子体现出除基本生活用具以外其他一切都没有存在必要的家居主题。

    空旷的客厅中央放着一张桌子,桌边一把椅子。

    除此以外客厅中的东西就只剩照弘身下的这个小沙发。

    对面的男人斜靠在墙上,表现出一种疲惫的慵懒。

    “哥哥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怎么我来不方便么?”照弘接过弟弟递过来的水。

    “怎么会。”义明笑了笑,

    “只是尚未到中元,上个月你又刚来过,没有想到而已。”

    照弘望着义明。

    “……怎么了,莫非家里出了什么事?”义明慢慢敛起笑容。

    “没有。”照弘摇摇头。

    “真的,我只是来看看你。”

    义明拉开房中唯一一把椅子坐下。桌上不知几时起放着一个空高脚杯,将那个拢在掌心,义明问道:

    “家里都还好吧。”

    “都好。”

    “爸妈的身体都还健康吧?哥哥的工作也顺利吗?”

    “恩。”

    “那就好。”

    “你也该回家看看了吧?”

    义明垂下头。 

    “义明,你要固执到何时?就这样一个人,准备隐瞒到什么时候呢?”

    家里都很挂念你。  

    见弟弟渐渐锁紧眉头,照弘苦笑道,“抱歉,我不是要逼你,只是身为你的大哥,也和你同为父母的孩子,不忍看到你这种长年累月箭在弦上的生活状态,也不忍心将并没有那么残酷的事实瞒着父母让他们忍受丧子之痛。”

    义明紧紧凝视手中透明的玻璃。我……

    没有资格回去,也不能再回去了。

    摩挲着酒杯,义明说。

    “我不知道我又会做出什么事。”

    左手修长的五指下意识地擦抚着右腕。

    “如果……终有一天会发疯,还不如不回去的好。”

    不如就此切断一切因缘吧。

    “你这孩子真是残忍。”照弘无奈地笑了。

    对别人是,对自己也是。

    “你小时候,那么小的时候,就会用刀子割自己的手腕。同龄的孩子还在为玩乐分不开心思,小小的你却正在一刀一刀地切自己的手腕。我不知道你究竟怎么下得了手。一二再再而三地割,新伤叠旧伤。一刀一个口子,那一刀刀的可都割在亲人心上。”

    “……”

    “只是,不这么做的话,你似乎就会因为过于痛苦而得不到解脱。”

    比同龄人要早熟很多。不,就算跟具备丰富感情经验和生活阅历的大人们相比,义明也可以说是个异类。

    湮没在茫茫人海中的异类,比任何人都成熟,却也比任何人都不完整。

    “时常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年纪相仿的伙伴们都不被你放在眼里吧,义明。”照弘笑道,笑容又在瞬间淡去,“或许我们这些家人,也不在你的眼底。你的眼睛,都在看着什么呢?”

    雨势渐大,窗外益发昏暗。街景在雨线里模糊成一幅湿淋淋的油画。雨水和灰尘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微微呛鼻的气味,从敞开的窗口处漫入屋内,闷热的室内有了几丝凉意。

    “从小你就与众不同。那个时候的你只能用了无生趣来形容。无视家里人的关心,也不在乎接下来人生的前途,只一味寻求解脱。精神不稳定,没有人知道理由,因为你什么都不说。”

    “……”

    “我觉得,你就像是出于某种特定的目的,为了完成某个使命,或是为了与某个人相遇才来到世上。隐瞒从胎中带来的宿命,只把表象留给跟你的宿命无关的人。你急匆匆地懂事,急匆匆地成熟,每一天都为寻找某样东西而焦虑。你笑不一定是笑,顺从也不一定是顺从,这些都是你隐藏真实自己的手段,你本能地意识到自己是不同的。”

    在你无法填补那个缺口时,你承受不住,终于崩溃了,所以才会去自杀。

    “……”

    “那段时光很漫长,长得令人窒息。你看起来就是那种样子,不眷恋人生,只一味苦闷,苦闷得活不下去。”

    而现在的你看上去,可知道是又开始要重蹈那时覆辙的样子?

    聊了一会。眼见雨势渐小,照弘拍拍衣裤上坐乱的皱纹站起来。

“那么,中元时再来看你,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你要的东西。”

    从照弘手中接过手袋,意外的沉,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样意想不到的东西。

    “花?”

    一个小钵,里面松松地埋着土,土中几株小巧的茎干随着包袋卸去的震动羞赧地轻抖着秀气的小叶子,煞是可爱。

    “这个要做什么?”

    照弘偏着头,迷惑地说,“这个是你要的啊。”

    “我要的?”

    “上上次来看过你,临走时你突然说想要一盆家里种的花草。之后那次太忙来不及带,这次正好方便就带过来了。你不记得了吗?”

    “上上次是指四月初那次吗?那次带了九州的酒。”

    “那还要靠前,我说的是六月中,正好在梅中,又闷又下雨。

    义明沉默了几秒钟。

    “……哦,想起来了。”

    照弘盯着义明瞧了一会,伸手揽了揽他的肩膀。“我该说你什么好。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义明。”

    义明送照弘下楼。直到上车前,哥哥都一直嘟囔着要加强营养,多休息,保护身体之类的话。如果不是为了自己,这位精干的商界精英也不会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照弘还是老样子。

    家里似乎也还是老样子。少了自己,家人还是会活下去。少了自己一个人,世界还是会继续转下去。

    只是,自己给家庭正常的和睦幸福刻上了无法愈合的伤痕。

二、隔壁的男人————————————————————

    

“你住在809室??”副座上的男人惊讶地叫起来。

    傍晚工作结束后,天下起了小雨。七月还在梅里,时不时来一场雨,令人满心郁闷。义明在车里打开广播,收听路面交通状况报告。

车行至驹泽站附近一家便利店处,远远看到一个人站在十字路口挥手。以为是招出租车的陌生人,义明把车子直接开过去了。

后视镜中,一个模糊的身影踩着水花正追着自己的车子奔跑。

    确定对方的目标就是自己,义明减缓车速。后面的男人追上来,砰砰拍打车玻璃。以为他有话说打开车窗,一只湿淋淋的手立刻伸进来从里侧扭松车门,轻车熟路,动作一气呵成。义明正想问你有什么事吗,对方拉开车门二话不说就往车里钻。

    湿漉漉的男人神情紧张地爬到副座上,眉头紧锁,一副狼狈相仿佛正在逃亡中。

    “请你追前面那辆银白色的车,快。”

    正欲问,男子手忙脚乱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本印有樱花图案的小册子,迅速打开给义明看了一下,“如果你拒绝,就是妨碍公务。”

    原来是警匪片。

    “请告诉我车型,车子牌号。”

    “NISSAN ,浜A= =45-82”

    车子再次发动。义明比先前略微加速。不能快点吗,副座上的人一脸快要喷出火来的表情。用眼角余光略略一瞥,年龄大约27、8岁左右的年轻人,扬眉薄唇,面相有些刻薄。

    手机哗啦啦大响,青年抓起手机大声说,“我!你在哪里?目前行至驹泽附近,我正在追。你们从大学那边分两路包抄过去,要快。什么?被堵?交通堵塞?好好,我不管,总之你们一定要赶到。”

    信号灯悠闲地散发红色光晕,前面和左边排起两道长龙,有的司机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青年吐出一个字,“闯!”

    黑色丰田车刹时闪进右边空位,在交警瞠目结舌之下如离弦之箭弹射出去。

    下班时间的交通堵塞乃是意料之中,卡在通勤高峰时刻的追捕却出乎意外。对方虽然也在车流中挤来挤去,可全然不顾交通安全拼命超车,己方同样处在拥堵车流当中,先前停车又有所耽搁,眼看目标的银色车子就要消失在视线尽头的车水马龙之中。

    “妈的,难得连上的线索又要这样浪费掉吗……”男人咬牙切齿。

    义明从后视镜中瞥了他一眼,“未必。请坐稳。”

    “啊~,总算结束了,居然让我在大雨天里狂追了好几公里,还撞坏了我的车。”

    那之后,义明调档至街区道路行驶所能允许的最大值,推测确定目标必经路线,一路突破数个红灯后岔进小巷由旁路包抄,在大学附近与已经守侯在那里的警员会合,成功截住了目标。

“你真的很厉害,那种情况都能追得上,简直就是撞烂车也不可惜的开法。可是,我的车啊。这案子真麻烦。”

    从警署办公室走出来时,男人大吐牢骚。

“抓住了逃犯,对警察来说是件好事吧。”走在旁边的是协助追捕犯人的杰出市民橘义明。

    男人眨眨眼睛,“你说得好象无关市民痛痒似的。”

   “这是你们的工作。”

    男人停下步伐,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认真地说,“再次谢谢你。没有你的帮助,逃犯可能又会逍遥法外了。给你添了麻烦,真过意不去。”

   “道谢的话刚才已经说过了。再说我也只是尽了市民的义务而已,并没有做什么了不起的事。”

    那么,没其他事的话请容我告辞了。

    正欲转身而去,男人一步跨到面前挡住去路。

    义明不解。

    “那个,不知行不行……”

    他不停地挠着左前额的头发,寻找语言试图表达清楚自己的意图,又始终找不到最潇洒的措辞,只好自暴自弃地抓乱了前发,说:

   “我是想说啦,请你去吃个饭什么的。”

   “这就不必了。”

   “啊,别拒绝得这么干脆,再考虑一下嘛。免费的晚餐哦。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口气挺有气魄,可惜这边的义明看起来似乎不太会为了区区一顿晚饭而高兴。

   “如果你是为了给我补偿,我说过那就不必了。”

   “不行不行,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请无论如何让我表示诚意。”

    不给义明再推辞的机会,对方低下头,深鞠一躬,“拜托啦。”

    他那瘦高的身躯,在面前虔诚地弯成一个凝固的弧度。义明觉得有点奇妙,在这种与己私利益无关的事情上如此执著,倔归倔,倒也不令人反感。

    见他死不抬头,大有不答应便奋战到底的咄咄气势,只得叹了口气。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男人抬起脸来,一扫追捕中的狂妄气焰。脸蛋红扑扑的,表情倒是严肃诚恳。

    要是自己不点头,这家伙恐怕会一直定在这里挑战吉尼斯记录吧。

   “我也请不起高级餐厅,你就凑合一下吧。”听起来不像有诚意请人吃饭,但他腼腆一笑,却似曾相识。
   

【2011/05/27 03:00 】 | Mirage Of Blaze-同人-地狱变 | 有り難いご意見(0) | トラックバッ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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