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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某位朋友而兴起了开这样一个博客的念头,你说我回归炎蜃的世界你有点寂寞了,我突然萌生了要向你展现自己脑内世界的想法,平时跟你说话聊天的是一部分的我,在共同的话题背后我还有许多面,那些东西你不知道或者不想知道,或者有点想知道但不打算深入。过去就有开这么一个博客的计划,契机却是与跟炎蜃毫无交集的你的对谈。我想你未必有耐心停留下来看看这些陌生的东西,也许它们对于你的价值仅仅在于向你展现了某个朋友的另一面……不过我希望你会意识到,这些东西影响了她的人生和想法、站在你面前跟你交谈的这个人,从一开始精神世界里就有这些东西驻扎着,无法割裂。不必嫉妒或者担忧,你甚至可以无视这些东西,它们只是客观地存在着,不会改变也不会动摇什么,无论是我自己,还是友情,还是我们共同的话题与相处。我想,这是自己的诚意,彻彻底底地亮出来了。
它代表着我过去近十年的理想、追求和思考,影响了我的生死观。 所以在这里的是完全真实的、最深层的、甚至癫狂的我自己。 想让你了解我,因此把这些很重要的东西跟你分享。 PR |
———————————————后记——————————————— 一开始就想写这个结局,这篇小说就是为了最后几行而诞生的。 我只是想引出最后纸上那两句话。 一度对结局感到绝望,这让我的阅读停留在26卷,因为读到26卷时,正逢炎蜃完结。后面的内容匆匆翻过,心不在焉,始终不能把故事读完。造就故事还在进行中的错觉,我知道这不过是一种逃避。 那段时期,在现实中同样陷入苦闷的自己,面临着无可避免的黯淡和艰难,在炎蜃终结的世界里孤独而迷茫地徘徊着。就像不能找到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坦然接受那样的结局,同样也无法任自己浑浑噩噩地随波逐流下去。 然后我发现了自己和炎蜃的接点。 于是在最苦闷的时期,这篇小说诞生了。 回头看,小说忽略了许多原作中重要的东西,而把眷恋纯化,显得有一些单薄。毕竟当时只看到26卷,并且已经过去相当长一段时间了。不过,庆幸自己把这些表达了出来,那时确确实实强烈地希望一切都没有结束,说服自己,然后好像一切就真的没有结束。人往往把事情往希望的方向解释,有什么关系呢,人要遵循自己的心意。我希望希望一直都在。 这本本的内容,基本都跟“结局”有关。《年轮》比较抽象,如今再看,连我自己也想不到当初竟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有些地方甚至看不太懂了。最后一篇《ROAD》则是描绘了脑海中关于“终结”的一些想象。对于结局如此纠缠不休,竟然提出了好几种“方案”,可见怨念之强烈。 不过,这并不代表不接受原作的结局。恰恰是,原作的结局成为了各种可能性的起点,死亡带来多种可以想象的和无法想象的重生方式。在这里,我不打算评价结局的好坏,而是作为一个既定事实接受下来。没有任何不满,没有任何抱怨,我从炎蜃那里得到的东西太多,多到无暇去考虑它是不是足够善解人意。 就是这样一个朴素地开始,磅礴地燃烧,然后恢弘落幕的故事。每一幕都拼了全力,就像一位英雄,横空出世,步步皆撼动大地,如同恒星,熊熊燃烧,然后壮烈地陨落。 炎之蜃气楼,意思是火焰一般的海市蜃楼。多么炽烈又虚渺。然而在虚渺之下含有另一层意思。 “我不是在追求海市蜃楼,我是为了让海市蜃楼变成现实而前行。” 此地所见之幻影,虽然当下虚渺,却必然在彼方真实存在。 这才是真正的含义所在吧。 做了若干考证,辛苦又有乐趣。由于才疏学浅、鲜少写文练笔,考据不严,文笔拖沓的现象难以避免。能乐藤田氏以及各曲目,发达国家制药公司活体实验,立山信仰等等都是真实存在的,《地狱变》的曲目和烤瓷面具则是我编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对于地藏菩萨的好感来自老家地区的地藏信仰,佛典中的地藏菩萨非常慈悲,感动之余联想到景虎,两者十分相似。遂产生了故事里关于地藏菩萨的情节。 有朋友曾经担心松野这个角色遭人狠批,许多人都不能容忍出现一个伪高耶。结果还好,大家都还比较待见他,因为我也不能容忍伪高耶的出现。知道那个人的好,才越发痛恨自欺欺人的肤浅,直江也是这样想的吧。 说到直江,许多人都觉得他很可怜,我也不例外。想到有一句歌词可以用来表达后半部作品中直江的心情: “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最爱那个人和那个人最爱的都是直江,所以直江注定要难过。这是爱上那样一个人的宿命,也是得到那个人的爱情的必然结果。 就是割舍不下这样的直江,弱小无力,不断被排斥在可能性之外,却不断地挣扎着拼尽全力去寻找和接近可能性,他的痛苦和他的真挚一样令人心碎。执着,正直,我真的爱惨了这样的直江。他的弱和孤绝,是真正值得去尊敬的。 关于高耶,不想再说什么,一篇后记无法容纳那么多的感触,把爱喊出口太空虚,不如在心里默默地想念。 |
尾声——————————————————————————— 与人有约的义明,委婉拒绝了前来搭讪的时髦女人们,在广场中央眺望嘈杂的人群。 绿灯亮起,灰色中夹杂着班驳彩色的人潮向这边涌来,穿过横道线向四方分流。 一个休闲打扮的年轻男人挤出人流朝这边跑来。 义明笑笑,招呼他上车。 “我的皮也厚起来了,已经习惯理所当然地往你车里钻了。”松野吐吐舌头,滑进副手席。” 义明关上车门。 车子在拥挤的街道上缓慢前进。 去对目前还是未知的地方。 义明笔直地凝视前方,“去延续希望。” 海风很凉爽。松野伸了个懒腰,阳光照在脸上,他受不了地眯起眼睛。 两人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下车步行。 “啊~~好饿,好想喝啤酒,好想吃章鱼烧~~”一边嚷嚷一边在沙滩上蹦蹦跳跳踩出脚印。 神经质的相貌舒展开来,眉眼五官竟然没有一点不合适,挺拔的身材,亮色的休闲装、活泼的气质和明亮的光融为一体,在他身上好象完全不会有阴影存在。 在这明朗的外表下,隐藏着沉郁和大胆。不计后果,不考虑得失。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也挺了不得。 “为什么要帮助他?因为那是我的正义。”松野这样回答义明的问题。 这才是真正的松野吧。 义明想,迄今为止,有过那么多的不可思议,那么这个男人遗留下来的不可思议,不如也就淡然视之。 世界真的好大。 这里是最近的一个供奉地藏菩萨的寺庙,由于很小又偏僻,到访的人非常少。 道路又细又长,蓊郁的树木挤满身边和头顶的空间,阳光从缝隙中射下来,气氛非常奇妙。 破败的祠堂里,只有一尊菩萨的像。 因为那家伙都是丢下我自己出去吓唬人嘛。 松野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仔细打量佛像。 “我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这么近看到佛像。我这个人跟菩萨没什么缘缘分。这就是地藏菩萨?” 看看起来很慈祥嘛,佛像都这么慈祥吗? 松野眨眨眼,“你也是个奇怪的家伙呢。” 义明微笑。 “那家伙走的时候居然没有跟我打招呼。虽然我是不太清楚他每天晚上去你那里具体都干些什么,但是好歹也借用了别人的身体,临走时也该打声招呼嘛。” “你有立场说别人吗?他在我房里作祟的事你是清楚的,你不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演了好一出戏。” 面对义明的责备,松野抓抓头。“那个是我不好啦。可是唯有让他去了嘛,再说他又不会害你。” “怎么说呢,那家伙闯入我的意识时,我是不晓得他到底想干什么。但是一旦决定把一切都交给他,我觉得也无所谓了。” “我觉得,这个国家对他也很不公平。虽然那家伙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但我那时确实觉得如果他要占据我的身体也没什么不好。” “那倒不是,他只是暂时借用我的身体,办完要办的事情就会走的啦。” 一开始,松野也担心过义明的安危,当时劝义明搬走,也是良心发现。 但在潜意识中,还是对李赧的信任占了上风。 我看中的人,绝不会有问题。 他就是有这种说不出理由的自信。 同时,他也感觉到,与李赧合而为一的自己跟义明相当合得来,无论是李赧还是自己本人,和义明之间仿佛都有种天然的缘分,哪怕只是匆匆擦肩而过的缘分,也值得回味。 反过来,义明也是彼此彼此,所以才没有拒绝地陪他到处乱跑。 想到这里,义明觉得很奇妙,当眼中只有“信仰”的时候,反而看不清楚“信仰”究竟是什么了,而让世事塞满胸怀,那些不可思议的缘分会治愈因为执著而受伤的灵魂,而“信仰”真实的面貌,也在纷繁的世界中凸显出来。 有时候,比起荒芜的大地,反倒是长满荆棘和花朵的原野上更容易分辨出一条清晰的路来。 像是觉察到了义明内心的变化一样。松野说, 再怎么说,我跟那家伙好歹也做了三年邻居。 “我还找他帮忙照顾过朋友的猫呢。”松野嘿嘿笑着,”那次我跟警局的朋友都要出,“那家伙嘴上说麻烦死了跟我没关系,硬塞给他还是照顾得很好,半个月后去取时还很恋恋不舍。别瞧他那副死样子,把花花草草塞给他照顾,都会长得很好。” “……” “这世上哪有坏到骨子里去的人?”松野苦笑着叹了口气,“可能确实是太盲信了吧,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可能哪天会栽大跟头。” “但是,我喜欢那家伙努力拼命活着的样子。” 义明从那明朗的声音中听出了肯定。 原来世界这么广阔。真有这种无条件信任别人的傻瓜。 这种本能一般的信任会给人带来多大的救赎,眼前的傻瓜大概完全不清楚。 内心渐渐温热起来。 义明从胸口贴身的口袋里取出那面黄铜底的小镜子。 这就是那面镜子吗?松野凑过头去看,“嘿,背面写着什么?” 镜子背面刻着四个字。已经有些磨损了。 “悲愿金刚?” “地藏菩萨的密号。在密教中地藏菩萨又叫做悲愿金刚。” “这个是中国人信的,我们国家信的人很少吧?” “正相反,地藏菩萨到处都可以看见。只不过这个佛像戴着法冠。国内的地藏造像多造型简朴,或者雕刻成沙弥和行脚僧的样子,这尊可能是舶来品。” “在乡下或是路边的小道旁,或者山里海边,常常可以看见石头雕成的小佛像,古时候,旅人和乡人都会拿糕点和果品去供奉它们。现在乡下地方也能看到这种小佛像,前面插着供奉的香或摆着供物。” “啊,那个我知道的。” “嗯。很常见,但是深得人们信仰。” 在过去,谁家有人生了大病,都会去拜地藏菩萨。孕妇生产也会祈求菩萨保佑。旅途中的人看见路边的石像,常常停留下来拜一拜,再供些干粮,或者烧柱香。 “古人认为,小孩子在7岁以前只能算半个此世之人,因此有“七岁未满在佛前”的说法。小孩子夭折之后往往不举办正式的葬礼,也不葬在家族的坟墓里,而是举办假葬礼,把尸体葬在童冢。人们认为死去的孩子的灵魂会回到家里,转世为同一对夫妇的下一个孩子。 地藏菩萨有时被视作孩童的保护神,也有婴灵会附在石像上的说法。” “好神奇。这么说,地藏菩萨好象守护神一样嘛。” “你知道,为什么地藏菩萨仍是菩萨,而不是佛吗?” “为什么?” “那是因为菩萨发过大悲愿。本来,注定要解度众生的是弥勒,但是要等待弥勒出现,时间实在太过久远,所以,在弥勒降世之前,就由地藏菩萨来超度众生。” “原来不是最终BOSS啊。” “菩萨这个词,本身意思是——觉有情,就是帮助一切众生觉悟之意。 也就是说,菩萨有着‘佛’的觉悟。” 但是,“菩萨”无法像佛那样独善其身,他们无法完全超脱三界之外,不忍与红尘中人决裂,他们想要拯救众生。 简直与某人如出一辙。 舍弃了痛快的超脱,选择一而再再而三地轮回。 安抚死去的罪人,有时厉声斥责,有时温柔包容。伤痕累累的灵魂伸出手,将罪人痛苦的回忆和精神的污物纳入胸怀,然后鼓励着他们,指引他们光明的方向,送他们平安上路。 ——在渡尽这世上所有的怨恨着的灵魂之前,我不会死。 ——如果你们找到了自己生存的意义,或者实现了愿望,或者想要离去,开始新的人生,只管放心大胆地走。而我,会一直站在这里,看着你们得到真正的幸福。我不会死,也不会离开,我会在这里,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去。 义明看着菩萨那低垂的慈祥的眼,淡然的笑里是凝重的苦涩。 万法皆空。一切都不过只是相。 执著于相,就无法真正开悟。就无法真正成佛。 “‘菩萨,他不是不知道这是一种执著,但是为了拯救众生,他不惜执著’。所以他说: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就是这样的人,就是这样地活着。就是永远趟着地狱与幽冥无边的泥泞,用骨骼几乎快要断裂的手臂,拖起千万灵魂飞往重生的彼岸。 比起超脱的佛,我更爱执著于有限之相的菩萨。 对那要把灵魂撕裂的痛楚,爱到发狂。 义明垂下眼帘,浅浅地笑。 义明把镜子供在佛像前。金漆班驳的佛像在厚厚的灰尘中静谧地微笑着,望见古旧的镜子,那低垂的眼中仿佛多了一份悲怜而慈爱的色彩。 松野学着义明的样子合掌深鞠了三躬。 “本想把镜子带回死者出生的地方。不过,既然来到日本,也算与我国有缘,恩怨已了,骨灰也已经归还故土,那就至少把这面镜子留下吧。” 让这面见证了那个人短暂生命中风风雨雨,承载着他思念的镜子,留在他恨过也爱过的这片狭长的大地上。 敲钵三响,鸣声清脆。 远处,浪涛拍岸,震天的轰鸣,在菩萨慈悲的守护下久久回荡。 安息吧。 来时空旷,去时依旧这样寂寞的房间。 窗台上的三色堇已经开出美丽的花朵。 义明站在书桌前,久久没有动过。 犹豫着,那时间宛如过了一千个世纪。 终于,颤抖着、然而坚定地伸出双手,拉开闲置已久的抽屉。 里面躺着一张白纸。 不是纯白的、没有一丝墨迹的纸。 是上面写着字的纸。 在看到纸上字的瞬间,有什么将天地万物从狭小的世界里释放出来。 义明失去了控制自己的力量。 纸上的文字,再简单不过。 “道は、まだ続いていますね? (路还在延续,对吗?) ——ああ、続いてるよ ” (是的,没错。) “啊……” 望着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笔迹,历尽等待与绝望的男人,再也止不住汹涌的泪水。 |
义明呆呆望着夜空。 手中的镜子开始发亮。这恐怕是那家伙留下的最后力量。义明紧紧凝视着镜子。 镜中浮现的是现在所处的房间。 房间中,只有义明一个人。 镜中的义明正在电脑前工作。 过了很久,自己看起来非常困,洗漱过后就去睡了。 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义明用意念让看不出迹象的画面加速流过。 就这样重复着,经过了好几个白天黑夜。 在某个晚上,本来已经该睡着的自己起身,穿上衣服出门去了。 义明曾经有过一整天都没有记忆的经历。醒来时,日期已经过了两天,而且这样的事情往往都发生在周末,对于正常的工作和生活都没有丝毫的影响。 义明愣了。 自己一倒下就是睡到天亮,完全没有醒来又出门的迹象。 接下来的日子里,不可思议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 有时候坐在床前看NBA节目,有时候坐在沙发椅子上好象在跟什么人说话。 镜子照不出地狱和幻境,也没有照出鬼魂。义明根据自己坐在客厅的样子判断自己正在跟谁交谈。 这一定就是李赧说的“和另一个橘义明交谈”的情景。 虽然是自己的脸,然而脸上的表情和笑的样子,分明就是另一个人活生生的写照。 义明像调播放器一样加快了速度,白天到傍晚的景象快速略过,夜晚来临时就仔细查看。 突然,呆住了。 镜中的那个自己,站在浴室的立镜前面,久久凝视。 男人把手探进衬衫的领口,沿着脖子的线条缓缓抚摸。 然后,衬衫被脱掉,扔到地上。 掌心流连在左胸的伤痕上。 一只手揉着那里,另一只手伸到背后,慢慢摩擦着脊背。 义明知道,在那里是一整面触目惊心的伤口。 抚摸继续往下蔓延。义明觉得身体慢慢变得火烫,脑中一片空白。 左手撕开裤链,整个没进那里,用力地爱抚着下体。 像是要拧干那里面的东西一样。 动作熟悉得令观者发狂。 身体蜷缩成一团,一边漏出迷乱的低吟,一边将右手送到唇边。 然后,缓缓地、品尝一般吮吻手腕上的伤口。 吻,浓烈到令人窒息。 义明捂住眼睛,零碎的目光仍从指缝中漏出来,洒在镜面上。 在那里,落下了一滴滚热的泪。 镜中的自己,看起来如此的狂乱,头抵地,在冰冷地板上蹭着头发,下体抽动着,滚烫的肉在手中被揉得简直眼看就要废掉。 那些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爱抚和亲吻的方式。 明明早就已经不在了…… 明明已经从世界上消失殆尽了…… 从那被情欲熏红的眼中滑下了大颗泪珠。 苦闷的、得不到满足的面庞上,眉头拧结为解不开的乱麻。 蜷缩着倒卧在地上的男人,在孤独而冰冷的空间里,狂热地、久久地挣扎着、哭泣着,久久地吻着右腕上的伤痕。 ——我多么想,用自己的双手来拥抱你。 ——多么想用自己的双唇来亲吻你。 ——多么想让自己的身体和你的身体嵌在一起,然后就这样腐朽,成为化石。 松野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是靠坐在沙发边的义明 凝固在微露的晨曦中,斜倚着房间的阴影,呆滞的目光定格在手里的镜子上。 义明没有反应,像一块石头。 松野坐在地板上望着义明,许久,掀开不知是谁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站起来朝沙发走去。 蹲下来,视线与前额垂下的凌乱发丝齐平。轻轻摇着男人的肩膀。 男人的眼眶下,拖出两道干涸的泪痕。 男人从梦中醒来,呆呆看着松野,还找不准焦距。 义明摇摇头。 还是摇头。 无论问什么,义明都只是一味摇头。不知道他是在否定什么,还是只是无意识地摇头,松野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好象没事了,我去给你倒杯水,借用一下厨房。” 脚步声远去了。 义明抬去早就僵掉的左手,抚摩镜子划痕班驳的表面。魔法失效后,那里只剩下一面普通的玻璃,映着自己彻夜未眠的憔悴的脸。 憔悴,但是双眼透着惊人的神采。 死水活了。 死掉的时间再度启动。 迷雾渐散,脚下踩踏的不是虚空,而是坚实的路。 铃—— 电话响了。 接起来。 “怎么啦?声音好沙哑啊,暑中还感冒吗?伤脑筋,这么大的人还不会照顾自己。” “中元时我回家一趟,然后再过来看你。有没有什么想我带给你的东西?母亲亲手做的料理、寺里种的花草都可以哦。” “要花草吗?这次又要什么,想不到你爱摆弄起这些东西了,可爱是可爱,以你来说也挺不可思议……” “恩,可能记性不太好了吧……总之,我想知道,那时我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硬要说奇怪的话啊……照弘想了半天,“说起来你确实讲过一句不可思议的话,因为只说了一句,我当时没怎么在意。” “‘想知道养育了他三十几年的家是什么样子’。你确实是这么说的,说的时候还笑得很开心,一点都没有平时死气沉沉的样子。” “你有时候会突然变得很奇怪。说什么“一起去街上走走吧”,然后就拖着我满街跑,好象多少年没逛过街,还问一堆家里的事情。我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劲,扭头一看,你就跟个小偷似的盯着我看,眼神都在笑。可是有时候又变得郁闷得不得了,整日整日脸色不好看,这种反差真叫我百思不得其解。” 照弘还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嘀咕着。哥哥的话义明已经再也听不下去了。 抓着话筒的手在发抖。 听筒那边传来哥哥无奈又温柔的叹息声。 “不管你有多古怪,哥哥,还有家里的所有人都会一直等着你的。只有这一点千万不要忘记。” 挂掉电话后,松野从厨房端来了水。 冰凉的杯子拢在手心里,舒爽的感觉从掌心向外蔓延。 “……那家伙走了吧。” 松野抓了抓头发。 “恩。” “是吗。连声招呼也不打,真不够意思。” “他说向你道歉,也向你道谢。” “……哦。” 这种话也要托人转达。自己说比较有诚意吧。 松野没再说什么,只是不停地抓着头发。 义明坐在桌前,拿出纸笔。 准点瞌睡已经消失了。 生活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隔壁的小警察又开始忙忙碌碌地上班下班。 义明凝视着窗台上晒着温暖阳光的小盆栽。 细细的枝干上已经结出可爱的小花苞,含苞待放。 义明在白纸上写下心中希望,然后把纸藏进抽屉深处。 穿好衣服,锁上门。 空旷的书桌外面,窗台上的小花苞随着和风轻轻摆动。 |
我刚搬来的时候。 “松野就住在隔壁,他是比我老的住户。我没什么朋友,他却很自来熟地经常来敲我的门。”李赧说,“一开始,的确很烦。” 可是,这家伙就跟上了发条的玩具一样,不把发条转完,怎么也赶不走。骂上几句以为他会收敛些,隔两天又没事似的拎着酒过来了,就像今天敲你的门。 “我想,大抵就是有些赶不走的好事佬吧。” 我死后,帮我处理后事的是那家伙,帮我安慰女朋友的是他,调查这桩谋杀案的人也是他。现在又把身体拱手让给我,人好也要有个限度。” 如果我还活着,一定会说这种人是伪善者。 但这家伙真的做了很多。 “进入他身体的时候,那种感觉可能你不知道,对于一直活在地狱中的我来说,被那家伙包围的感觉,就像身在天堂。” 不想承认,可是的确很舒服。“我想这家伙可能就是这样的人吧,无可救药,居然接受死灵。到底长没长脑子。” 手指在发间轻轻擦动,“真是个傻瓜啊。” 义明沉默了几秒,开口道。 “地狱。” “?” “我看见地狱。” “那玩意儿可不是我故意搞出来的,但吓唬人意外的效果好。中井老头不就被吓跑了么。可是对你不怎么奏效,因为你一到点就睡了。” “那是中国的地狱图吗?我看到了地藏菩萨。” “你知道得真清楚。”李赧说,“我的老家在中国江南,传说高丽国的金乔觉太子携白犬出家,在九华山坐化。世人传说他就是地藏菩萨。我家离九华正寺有一段路程,但是老家的山上也有寺,供奉着地藏菩萨的舍利子,因此香火不断。” “你了解得也很清楚。” “因为我家祖辈都信奉地藏菩萨。我小时候,经常往山上寺院里跑,寺里有许多地狱绘卷,从小看到大,地狱的景象都烙在我心里了。按理说,我是最不应该做出丧尽天良之事的人,因为我知道堕入地狱的苦。” 但是,人活着就不可能没有伤害。哪里有纯洁的灵魂?只要活过一天,就是犯一天的罪,就必须为此受到处罚。 “橘先生,你知道日本在我眼中是什么样子的?” 义明无法回答。 “杀我的那两个人,也是中国人,勒死我之前,有个人对我说,“我也是快要死的人,不比你能多活几天。但是我还有家人,上有父母下有妻子,即使知道这是丧尽天良的事,早晚会被捅破,为了能让自己多活一天,让家里人能过上更好点的日子,再疯狂的事情也得干。” “ 听了他那么说,我当时突然就不想抵抗了。是啊,他们被人利用,我不也就是一颗棋子吗?虽然做了很多的牵制工作,但踏上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可能。我用自己的手去戕害自己的同胞,又被自己的同胞杀死,这也算是以种讽刺吧。” 他说得很平淡, 义明无言地听着。 看着他孤身坐在凉凉的夜风中。 这个男人最后的人生,以这种方式结束,除了悲哀以外,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 “其实,不光是为了吓唬人。我自己也一直挣扎在地狱里。”他抓着胸口,“你看到的,也是我用来折磨自己的地狱。” “你们中国人相信死了以后会堕入那样的地狱吗?” “我不知道。那个说到底并不是真的地狱,只是我造出来的幻象。我一心想着把主谋揪出来,完事之后何去何从,我不知道。” 义明咬着下唇。 “也许在日本的土地上会沾到日本的灵气吧。听说日本人死了以后无论好人坏人都可以往生,不用经受折磨,没准我也能享受到这种待遇,哈哈。”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挺信这东西的。 “我倒觉得,你跟别人口里说的不一一样。” “不一样?” “传说李赧其人性冷寡言。” “哦,大概吧。不过我现在和以前还是有些不同。从借用了那家伙的身体以后开始吧。” 李赧看了一眼地板上的松野。 确实不可思议。 那种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腼腆与尖锐之间强烈的反差,总是让义明突然陷入迷惑。这反差的背后,不是只有好脾气的松野一个人,还有另一个诡谲的李赧。两人的思维意识微妙地交融在一起,他们互相穿插,彼此融合,又保有各自独立的思维和意识,时而热时而冷,然而也不见得突兀得令人无法接受。这才形成了义明所认识的“松野”。“松野”的引力,就在这一张一弛、一光一影之间自如切换中产生了,虽然古怪,却如行云流水,无比自然。 没有李赧的松野,大概就不是这样的“松野”了吧。 义明点头。 “可能是因为家里人一直都信奉菩萨的原因,在我身陷地狱、痛苦不堪的时候,不自主地祈求地藏菩萨的保佑。到后来菩萨真的出现了。昨天你被卷入地狱时,我见你掉往深渊,就把你往菩萨那里引。” “被卷入?不是你故意把我带进去的吗?” 李赧摇头。“一开始确实是想吓吓你,吓走你,好瞅个空子去拿中井的面具匣子。后来我觉得跟你挺投缘,活着时没什么机会跟人交往——大概人死了心态也变了——正好松野这人是白痴的乐天,我白天借用他的身体,晚上离开来到你的房间。” 可是,到后来,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会被卷入地狱,是因为你内心有强烈的罪恶感,你的心里有巨大的空洞。空虚使你容易被带走。” 空洞,空虚。 虚无…… 义明愕然。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一个劲地往下掉,掉到看不见的地方,也许就回不来了。虽然是鬼魂造出来的幻境,但那跟现实的泥沼也很相似,一个人的噩梦无限蔓延扩散,和别人的的噩梦互相吸引交融,最后连成一片。 “说起来也挺不可思议的。最初那里只有混沌和恐怖的地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看见了菩萨的光芒, 男人突然说了一句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橘先生,你并不是一个人。” 义明愣住了。 “你感觉到了吗?那时,有股力量把你推向光明。” “力量?” “不是你身外的力量,而是潜藏在体内的。” “体内的……” “有什么东西在你的体内有力地支持着你。它的力量强大到我都能感到。” 义明呆住了。 “你能感觉到……现在也能感觉到吗?” 李赧点头。 “橘先生,你是一个怀抱着秘密的人。我不是有意要窥探你的隐私,只不过总感到你的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什么东西。很暖,很明亮,被你紧紧护在心里,但它其实无垠宽广。你一到定点就瞌睡,恐怕也是那个东西造成的。它让你强烈地想睡,无论外界的东西怎么想侵入你的精神作乱,它都牢牢护住你。我能感到,那东西也布满伤痕。” 大概是人的灵魂吧。 鲜活而且伤痕班驳。 和橘先生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很快乐——这似乎是李赧和松野共同的感受。 合得来,也是种不可思议的巧合。 “橘先生,其实我跟你在好几个夜晚交谈过。” 说是交谈,有时只是交换只言片语,有时只是默默坐着。 “跟你谈话时,你不像现在这么严肃,经常带着浅浅的笑容,感觉非常舒服。气质高贵,又能让人的心情详和。想不通,为什么呢?我说了太多的话,简直就是在抱怨,完全不像我。可是,第一次觉得这样也不错。……到现在这一秒钟为止我想了许多,昨天你说‘只是一块手帕的 好意而已,为什么不能坦率接受呢?’没错,只是发牢骚而已,为什么我活着的时候办不到呢?所以人生才过成那种样子……。” “……” “在那些晚上,橘先生完全像变了一个人,静静听我说话。到最后,我变成为了和你说话而来到你的房间了。”李赧笑道,“好象把污物都吐出来了。然后我也睡过去了。” 志在复仇的李赧一到晚上就会在自己营造出来的地狱中痛苦挣扎,这是生前罪恶感的延续。在自己痛苦不堪的同时,也吓跑了罪魁祸首中井。得知磁盘的下落,他决定利用邻居松野的身体来取回磁盘并借助他的职务之便来重新展开对这件案子的审理,而义明就在他找到借口进入房间之前搬了进去。一开始想故技重施的李赧无法战胜潜藏在义明体内保护他的某种神秘的力量,就在白天利用机会接近他。谁知无论是松野还是李赧跟义明似乎都很投缘,甚至渐渐变成了偶尔可以出去一起喝一杯的朋友。这时,中井自己送上门来打电话给公寓管理员,松野就自告奋勇地利用警察身份取到了钥匙,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如前所述。 “其实拿到磁盘时应该就和你没关系了,但我还是想和你一起去立山。这么说很自私,不过我觉得幸好你和我一起去了,如果只身一人,我一定去不了甲府,就算去了也一定会失控。” 我总觉得先生也是有着深重烦恼的人。 “我和你合得来,也许是由于直觉觉得你不是一般人吧。总感到和你多说话的话,似乎可以找到解脱的办法。为什么呢。” 义明无法回答他的话。 “在你体内的那个是人的灵魂吧?真不可思议,晚上听我说话的一定就是那个人。” “说了什么?” “呃?” “‘我’和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真奇怪,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那种感觉,把我从苦闷的地狱中一点点引出来。” 义明咬紧嘴唇,掌心沁出细细的汗珠。 不知几时开始的焰火大会已经烧红了半边天。远处五彩缤纷的花火在把天空照得绚烂多姿。远方隆隆的焰火声和熙攘嘈杂的人声,宛如礁石撞岸和此起彼伏的海浪,反倒使房间里的寂静更加撩人,一点点渗入心里。 男人揉揉鼻子。 “我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也不该久留了。” “等一下! ” 义明猛然抬头,半透明的男人在月光中虚渺如一场梦境。 头一次发现,那其实是张娃娃脸,跟相貌神经质的松野一点也不像,看起来还是有点迷茫,然而已经不像最初那样尖锐了。 啊,这个人从开始到最后,都是这么的充满矛盾。 人就是这样,随时随地都是矛盾的结合体。就像那个应该粗枝大叶、开朗活泼的也莫名其妙地长着一张纤细而神经质的脸。 “先生,我死了以后经历了这么多事才知道,比起固执地坚持自我,莫如承认自己曾经后悔,莫如承认曾经痛不欲生,承认有些事情自己做错了。 或许你可能会认为那样自己的弦就会断掉,心会崩溃。可是,事情也许并不会那样。” 义明睁大眼睛看着男人的身影在花火的映照下渐渐变淡。 “放下包袱和执著,也需要巨大的勇气。直面现实、承认自己在与命运交战的某个瞬间里败北的那一刻,人也就获得了新生。新的路,就会从那里开始。” 他笑了笑,这一次笑得坦诚又率真。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会放弃希望。无论是对于自己还是对于别人,乃至对于整个社会和前方的路,一定不会像今生这样。我一定会看着前面,无论跌倒多少次,都抱着希望站起来。充满希望的来生是什么样的,在长眠之前容我肖想一下,然后祈祷下一个‘我’可以获得幸福。” “你……” “橘先生,‘你’跟我说了那么多,当‘你’把‘希望’一个字一个字吹我的灵魂的时候,你自己却仍在苦苦挣扎。” 挣扎着。 为了什么而挣扎,就连这个也不得而知。 只希望抓住谁的手,把自己拖出泥潭。 梦想的迷离幻境,在现实面前变得虚无而残酷。因为那是永远也到达不了的太虚幻境。 ——我不是为了追逐海市蜃楼,我是为了让海市蜃楼成为现实而在前行着。 忘记了吗,我自己? 男人从义明焦虑的脸上读出了强烈的渴求。他抬起手指向窗户,雨棚不起眼的一角有个东西在远处庙会的五彩缤纷的焰火中断断续续闪着光。在他的指示下,义明走过去取下了那个不起眼的东西。是一面圆形的小镜子。黄铜底有磨损,镜面也被糊上了弄不掉的水渍,看起来颇有年纪了。 “在我们国家,把镜子拴在窗外有辟邪的功用。我害怕自己内心的罪恶,所以把镜子设置成面朝室内。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可以看到画面。” 可以看到你失去知觉时发生的事情。 “你要看吗?” 义明捏着镜子的手不安地抖动着。 是吗,在这面镜子里面。 有着事情的真相。 瞌睡的秘密。 失忆的秘密。 “算是我给你的赔礼吧。”李赧看了一眼躺在地板上不醒人事的松野,“替我跟这家伙道个歉,也替我说声谢谢。” “……这种话,你自己跟他说才有诚意吧?” 李赧的身体渐渐变淡,越来越透明。 微薄的灵体笑道, ——这种烂好人,谁要跟他见面啊。 义明追到窗前,用力握住窗沿,内心里忍不住朝那飞向虚空的灵魂发出呼唤,“走好,你的来生路。” 几乎看不见的人形点点头。 在明年的太阳升起之前,那缕似幻似真的青烟飘向夜空,消失在庙会壮美的焰火里。 |